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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 you lie in your own land
Now all men honor you
But I loved you, O Dion!'

[亲父祭日]Undone in Snow/深雪下

  [亲父祭日/微卡腓]Undone in Snow/深雪下

  

    他在桑苏西的火炉边入睡,夏日的夜风搅得火焰轻轻晃动,葡萄藤和橡树茂密的树冠一道沙沙作响,再次睁开眼睛时脚却踏在一片坚实而惨白的虚空之上,又变回了少年的模样,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天地尽白,那是一种能够吸进光亮的,冰冷而灰暗的白色,就像冬雪之中,弗里茨脑子里闪过这道灵光,又感觉到冷风吹过他的脸颊:风也一样冰冷,像刀锋一样能把人割出血来。

    那就是在冬天了,他静悄悄地告诉自己,连桑苏西的夏日都留不住他,他总要一次次回到冬天,而年少时的冬天总能浓缩成一天...易北河都上了冻,国界线上的小城市,才下了新雪,那雪下要埋一副年青人的骸骨,还有一条更年青的灵魂。

    弗里茨把脸埋在大衣的立领里,起劲地迈着大步向前走,他猜测梦境都是有尽头的,走出了国境就能回到桑苏西的夏日。风势凶猛,还夹着细小的雪片,但那样的雪落在地上没有痕迹,直接溶进了虚空之中,靴子踩起来却有声音。他急着赶路,雪片干涩的声响甚至压过了足音,也没听见别人走近的声音,直到有人用力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在雪地里踉跄了一步。

    “我以为梦境里都只有一个人,连鬼魂都不应来搅扰。”他只好停下步伐,不及抬头打量那人就先出了声。——他知道那是谁,汉斯.赫尔曼.冯.卡特中尉连尸骨都几易埋葬之地,如果人身逝之后仍有灵魂,他一定死而不宁。

    “我的小殿下。”那副声音低沉而笃定,如同簌簌落雪的声音,他把最后的那个词咬得含含糊糊,使人想起他在断头台前的遗言。

    “啊,汉斯。”

    “你回来了。”

    “——回到了我的噩梦之中。”

    “我不曾设想直到现在这还是你的噩梦,自那之后...您已经成了国王,您带领着这国家得到我们未敢幻想的荣光。”

    “我曾在易北河边的军帐里梦见过这地方,离昆斯特林——”(讲出这个名字使他战栗了一下,汉斯倒是非常平静,等着他再说下去)“离昆斯特林只有半个小时脚程,敌人就在身后,那时我想到死去。”

    “你早就死去了,又有一个由钢铁铸成的灵魂接过你的身体,行下诸多奇迹。你...你同我死在一样的时刻,雪落时分。”

    “那么说来,世人所深爱的都不是我。”

    “他们所赞颂的,他们所敬爱的都不是你,他们所爱的是国王...我的小殿下,只有我深爱的是你。”他俯下身来,嘴唇凑到弗里茨的耳朵边,又碰触到他没有束紧的头发,说出浸透了死亡毒汁的甜言蜜语,“为你死千万次亦是甜美的,我的王子*。”

    “但人人爱我,国王,公主,学者,乐匠,我的子民,我的敌人,他们都向我鞠躬,向我投掷花束,称呼我为帝王,称呼我为哲人,簇拥在我的战马前面,让他行不了路。他们宣布我受到各方神明的护佑,因为我允许他们在条顿的土地上建立异教徒的礼拜堂。人人都爱我,犹如深爱日光。”

    “那不是你,你早就死去了。死在深雪里。”汉斯像是没听到他的辩解一样再次说道,一只手还扶着他的肩头。“你没能去成不列颠,没能甩掉头上的皇冠,就只好死在那年冬天。”

    “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可是你看,我的小殿下,我的尸骨会腐朽,已经和泥土混到了一起去,但是你的则永远那么美丽。死去的灵魂不会腐朽,如同装在水晶棺材里一样,永远都供人观赏。”

    他从对方糖浆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未行成人礼的少年,瘦削而挺拔,如同一棵雪松,有着纳西索斯的面容和酒神的气息,眼神召人行乐。不过几十年年岁就要把他压得弯了腰,变得面目全非,白发苍苍,再不是酒神的宠儿,而成了战神的转生。每一样胜利都有代价要付,十七岁的弗里茨光死去还不够,他还要烧毁提琴与诗稿,不再手捧波旁的百合花,而转头与花匠短兵相接。

    “现在我给你选择。”汉斯突然宣布道,“如果再回到那一天,你可以选择——你可以选择要我活下去,这样你也不必死去,或者你可以选择让事情保持原样。”

    “这说不通。”弗里茨皱起眉,“死者不能复生。”

    “死者无所不能。我给你选择。”

    “你不能倒转时间。”

    “你可以选择。”

    他突然由人交与了看向另一个未来的一瞥,不敢置信那是真实,又不愿相信这是全然的胡话。这当口他们突然站在了漫天飞雪下,脚踩得再也不是虚空,而是积雪几尺深的土地。刚刚破晓,天空灰沉沉的,远方有几座塔楼的轮廓。他认得这地方。

    “看,这就是分岔点。”汉斯和他并肩站着,两个人一起望着前方的空地,仿佛皆有预感,感觉到什么东西会出现。顷刻间那里就立起了一道高台,上头悬着刀刃,锋利得能把人的脖颈砍断。

   “这简直荒唐。”他最终评价道。

   “那让我换个方法问你,小殿下,”他的同伴轻声笑了起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那个时候——你难过吗?”

   弗里茨深深地埋下头,“我难过到灵魂都死去了。”

   “你后悔吗?”

   雪下得更大了,自天际飘旋而来,织成一张罗网,在这个罗网里他看到了一个不同的未来,于他自己是幸事,于家国是天大的不幸。

   “我不后悔。”

   “那您已经做出选择了。”

   “你非得死去不可,卡特。”他说道,自觉声音已经沾上了雪片的粗粝,“你非得死去,弗里茨也非得死去,这样我的国家才有救,黑鹰才能展翅翱翔。如果你活了下来,他永远都会是个懦夫,绝无带领这国家的可能。我们赢不了战争。”

   棕发的青年在他面前站定,躬身行礼。

   “我的国王。”他神情郑重,只在说完话后面色才显哀戚,又补上了一句,“我未及看见您如此行事的一天。”

   “你必须死去。”

   “我要返回死者的深渊了,在此之前我向您告别。”卡特看着他,旋即又轻声说了句话,法语字眼听着生涩而奇怪。

   “为这样一位国王而死,是多么的苦涩*,而我却一点也不后悔...我不爱他,我打心底地尊敬他。”

   他面前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深渊,青年向深渊中坠去,飞雪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的鼻翼上,把他涂得像死者一样苍白,那道深渊太深,他头晕目眩,只好移开目光。那当口又一具死者的尸体也坠进了深渊中,灰白的天空,塔楼与雪地都消失了,只留下坚实的虚空。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可以走到梦境的尽头,走回夏日里。

   在透明的深渊之底并肩躺着两个少年,他从最上头看下去,二人面目模糊。他们在渊薮之中长眠,在最恰当的时候死去,冬日的冰雪使他们永远不会衰老。

   而现在——他一边迈动沉重的步伐一边想着——现在是夏天了。

Fin.


*“为这样一位王子死去是甜美的。”是卡特的遗言,‘为这样一位国王...“就是假想中卡特对这位要他死去的国王的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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