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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 you lie in your own land
Now all men honor you
But I loved you, O Dion!'

[Arthurian Myth] The buried knight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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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dy of the lake似乎就被我塑造成了一个特别旧教有点自然神教感的萨满...但是亚瑟王传奇x基督教前自然宗教/希腊罗马多神教的混搭感一直深得我心,比如no more a-roving里面“眼睛一片苍白,可以看见过去与未来”的特里斯坦卿的鬼魂来见老兰这样口味大概就是如此,石黑先生笔下Querig的遗忘之息本身也很凯尔特...

  兰斯洛特幼时名叫加拉哈德,这件事情想想挺难过的。另外他明知加拉哈德蒙主之恩升天却仍然难过的心情大概就和他明知和桂尼薇的不伦恋情会带来毁灭却仍要行之一样吧。最难过的部分是兰斯洛特明知加拉哈德会早逝,想要远远躲开加拉哈德,却仍然无可避免地爱他。

  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里面亚瑟王给明明去赴死的高文装扮一身华服的场景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大概就是这样,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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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魁瑞格在群山之上筑巢。那道山脉地处岛屿北方,自格拉斯顿伯里出发有半个月的脚程,临行前高文去修道院告别,请求若他久久未归便为他立一座空墓。离开时暮色已深,贝狄威尔把提灯挂在灯架上,为他打开大门,祝他行路顺遂。防风灯在黑暗中照亮一块剑刃形状的光亮,高文端立于正中,向贝狄威尔行礼告别,感觉被利刃刺穿心脏。

  如果我就此死去,被龙息烧得不剩尸骨,或者被带刺的龙尾打得头颅迸裂;他默默想着,几乎落泪;那么无人知晓死者是谁。他们会在多年之后拾起枯骨,在路边埋葬,立一个树枝绑成的十字架,再把盔甲拿去卖个好价钱,嘴上宣称这是来自奥克尼的手艺。——他死后的坟墓上不会刻着高文这个名号,正如在多佛的穹顶之下享有这个名号的不是他自己。

  次日清晨他即出发。他早早卸下格林格莱特的马掌,牝马在草地上小跑起来,足步轻盈;夜晚到来时他们找到岩洞或树荫休憩,与黎明一道醒来,重踏旅程。去路上他们越过多年前不列颠人筑起的石墙,沿河的罗马水渠多已破败,石料颜色苍白,在草木繁茂的滩涂上有如巨兽尸骨。

  上一次独自出征的记忆如前生般遥远,那时候他去赴绿骑士的断头之约,被王赏赐了华贵的装饰,连马鞍也镶嵌金银,他的王端坐在王座上,由他单膝跪下,行礼告别,唯有在他作势离开时开了口。

  “高文卿,”那时候她说道,“走到近前来,我为你赐福。”于是他服从了旨意,走到王座之前,复又跪下。王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又俯身在他的前额与两颊各落一个亲吻,随着亲吻亦在耳边低语,关照他安全归来,免得让加雷斯与加荷里斯担忧,又祝他在和绿骑士比武时风姿英勇。她必知高文一去凶多吉少,但她更深知应以祝福而非哀哭对待一去不归的英雄。

  高文离开时在马厩打点行李,略微耽搁,便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兰斯洛特在铠甲外头披了旅人的斗篷,一手拿盾牌,竟也是要踏上征途的模样。

  “高文卿,我代你去。”兰斯洛特匆忙地开口,辩解似地又加上几句,“比武时你穿了铠甲,他必不会记得那么清楚,薇薇安夫人为我施下过法术,凡人挥舞的斧头伤不到我。”

  高文向他道谢,却坚决地拒绝了湖之骑士的献身,解释道荣誉高于生命,不得苟且偷生。兰斯洛特于是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许久不发一言,到最末才揽过同僚肩膀,给他一个拥抱并一个祝福之吻。  

  “你有时候会让我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他坦白道,“太过正直公正的人活不长命,精灵把他们的寿庚拿去换了荣光。他们捍卫别人的尊严,挺直腰板,从不屈服...至死方休,至死都是。”

  那次高文在绿骑士手下生还,湖之骑士的谏言不至成真,但日后次次征途中兰斯洛特总向他投来忧虑的眼神,仿佛匠人看孩童耍弄易碎的玻璃酒杯。

5.

  后来加拉哈德来到卡美洛,统共在重重高塔中待了不过三个月。年轻骑士过不惯王庭无事可做的长日,没有竞技会时便找人练身,圆桌骑士中除去帕西瓦尔高文年貌最青,剑技也出众,于是加拉哈德常常约他练习。

  国王殁去之前圆桌骑士就被编入歌谣中,吟游诗人嘴里的圣杯骑士加拉哈德身材魁梧,头发如同金缕,不苟言笑。事实上那年轻人没有沿袭父亲的高大身材,瘦削但结实,手腕纤细如少女;他笑起来时眯起眼睛,高文能从这年轻人的面容上看出他早逝母亲的美丽。有的时候高文不得不垂手放低剑锋叫他的名字(这少年不喜欢人以卿相称,即使他的父亲已经将他封为了骑士)“加拉哈德,这是战斗,你不应分神。”

  那年轻人花了些时间咀嚼这个名字,罔顾骑士关于分神的告诫。“这是父亲的生名。”他最终说道,“可是他给了我。”

  高文干脆放下剑,示意加拉哈德也坐下。“兰斯洛特卿还在湖女那里做孩子时就已经改换了名字,他的父亲去世了,他便不好以原来的名字示人。”

  “我也自出生来就未见他...可他给了我这名字。”

  “他深爱你,相信你会不辱名姓。王城中曾有骑士名为特里斯坦,那意为痛苦...而加拉哈德是英雄。他年幼时没当成那英雄,成人后亦不行,于是期望你来实现。”

  “他不爱我的母亲,何以爱我?他自己明知没有父亲的苦楚,却仍然留我陷入同样的境地。高文,在王城之中他甚至都不与我搭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使我战栗。”

  加拉哈德到来之前梅林曾在晚宴上作出预言,说兰斯洛特卿的子嗣要远胜于父亲,要拿到圣杯。这预言恰巧在此刻闪现在他的脑海里,高文觉得一道寒流窜下脊背。那时候圆桌骑士皆举杯祝贺湖之骑士,他本人却不为所动,态度安详,仿佛等着花之魔术师说出未竟的那部分预言。

  “这是全部了吗,梅林大人?”

  “接下来的部分你不会希望听到的,兰斯洛特卿。”白发的魔术师收敛住笑容,嗓音同样冷淡。“有的事情不说为妙。”

  兰斯洛特坚持己见,请求梅林告与剩下的预言,于是后者走到他的坐席边,在耳侧低声附加几句话。湖之骑士脸色不变,将酒一饮而尽,只有高文瞥到他的指尖在颤抖。

  他知道加拉哈德口中的眼神是何等模样,凄切,怜爱又不忍,仿佛摘下玫瑰,吐息芬芳又数着那花朵枯萎的日子。他亦将梅林未说出口的预言猜到了八分。

  “加拉哈德,他深爱你,但他自己也害怕被伤到。你太锋利,他已经没了年少时的锐气。他在世上只爱一个女人,且一辈子都要求之不得,但他爱你,你不一样。”

  ——兰斯洛特在躲着这少年。牧人不去亲近要被献为燔祭的羊羔,要被拿去市场售卖的小马驹被人从母马那里早早分开,这样分别时就要容易。兰斯洛特半生爱而不得,他惧怕自己再承受永别的苦楚,于是从加拉哈德身边躲开。

  他身前的少年点点头,信服于他的解释,复又拿起剑来。那是他们在为圣杯而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武斗,加拉哈德将他的剑远远挑到一边时高文才发现这少年的技巧已经不输他的父亲。他们向对方躬身,以此作结,尚不知再没有下一次。

6.

  ——鲍斯卿回来时带来了帕 于是西瓦尔和加拉哈德的死讯,当晚王在桌首最先提出给两人奠酒。骑士们为他们饮尽杯酒,却不觉悲伤:归于天国乃无上荣耀,他们又太喜悦于鲍斯卿的重归。 高文无意作乐,在推杯换盏间留神看向兰斯洛特的方向,只见他独自一杯又一杯地自酌自饮。布列塔尼地方乡民都有好酒量,他亦不例外,但这一次对海量的饮者来说也嫌太多,等到宴会结束时他已经醉倒在长桌上。高文不等仆役,自己径直把湖之骑士带去了寝室,中途穿过重重走廊,夜风吹来,后者的酒已经醒了五分。

  “高文卿。劳烦你。”兰斯洛特照布列塔尼的风俗蓄发,浓密的头发垂到他的脖颈,略微发痒。高文闻声顿住脚步,两人在长廊上停步,栏杆外卡美洛夜幕黑沉,几无灯火。

  “您并未为他祝酒。”他未经三思,脱口而出。

  “诸位骑士都庆贺他蒙恩升到天主身侧,从此不为人间羁绊。他们觉得这是无上恩典。”

  “您心中有别的想法。”

  “他是我的儿子,即使我未曾教导过他骑马,未曾给他演示剑术,他仍是自我血肉中分出来的子嗣。我为他喜悦,却为自己悲伤;这悲伤压过了喜悦。”

  “您是他的父亲...”高文说到这里话音低了下来,在句尾留下一段断隙不去填补。湖之骑士的悲哀像箭矢一样亦深入他的心脏,他伸手抚摸胸口,宴会上骑士不着铠甲,那里的皮肤显得非常柔软,只需一击就能刺穿。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兰斯洛特向他倾身,脸颊凑得极近,饮酒带来的红晕都很清晰。

  “他的眼睛。”兰斯洛特匆忙地开了口,好像话语长了翅膀,不听他命令,“加拉哈德的眼睛,你看进那双眼睛,里头没有未来,也没有身为人的犹豫和不舍。他的眼睛太干净通透,一眼就能看到底,那样的人活不长命,我第一眼看他骑着马出现在城门下时就知道。他身为最高贵的骑士,但他是我的孩子...”

  湖之骑士的手向上移至他的颧骨,手茧磨过脸颊,他两手撑在高文的耳际。

  “你也有这样的眼神,高文卿。我不敢去看你的眼睛,你愿意替妹妹梳理头发,替她编发辫,交代弟弟该如何挥剑,为同胞帮忙...但是那么一个时刻一亟到来,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死亡,身后是公义,身前是无边黑暗。”

  这时节寒风吹得他醒过来,眼前仍然是兰斯洛特颜色深黯的眼眸,说起英年早逝时他眼中有异样的闪光,现在想来那是因为他早知这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湖女薇薇安像梅林一般看透一切,在兰斯洛特还被唤作加拉哈德时她就把湖泊潮汐中的预言说给了他听。

  “你要活得长久。”高文想象湖女的长发拂过少年的脖颈,“你要活到荣光衰颓时。要活到故友无一人在世时。你的死亡便会成为时代的墓碑。“于是布列塔尼的少年早早做好了身作守墓人的准备,年少时看万物的眼神便像在打量死者。

  而高文也本应成为重重墓碑中的一份子,应在多佛的穹顶之下长眠,而非成为无名无姓的落魄骑士。

  7.

    等高文走到魁瑞格的巢穴时已过了三个月,荒原披上枯黄的颜色,清晨时溪水结一层薄冰,他在清晨醒来,想起去年今日自己本应身死。格林格莱特在他身边柔和地低鸣,高文抚摸着牝马的鬃毛,仍然疑心自己是死者。

    上山的路非常崎岖,于是他把坐骑留在山脚下的石窟边吃牧草,自己携剑一路向上攀缘。秋日清晨常常起雾,越向高攀雾气越浓厚,像是走进了遗忘的暴雨之中。山顶有经年形成的凹陷,岩壁陡峭地向下陷落,在底部留有一块平淡的空地,空地最边缘躺卧着一片黑影。

    高文解下佩剑,抓住坑壁的树木,敏捷地滑到底,双脚着地时他几乎一声不敢吭。亚瑟王在不列颠的土地上屠杀巨龙时他年纪还轻,刚刚开始练习如何使用长枪,只记得王将几张龙皮赏赐给奥克尼的孩子们,那时候加雷斯还未出世,他和加荷里斯一人分得一张。等他去了卡美洛当骑士时巨龙已经死绝了,连鳞片都不剩。魁瑞格是最后一只龙,当时梅林请求王留她一条生路,王起了兴趣,质询魔术师缘由,而后者则不予答复,只是说总有一天会用到她——这是母亲曾给他讲的枕边轶闻,只是高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个传奇的一部分。

    现在他端详着魁瑞格有如目视一个遗迹,那巨龙鳞片光滑,翅膀折叠在身侧,似乎在闭眼假寐,鼻翼随着呼吸而释放出白雾,那便是梅林所称呼的遗忘之息。高文伸手握住脖颈上的护符,花之魔法师临行前为他留下这咒术,以保全他不为遗忘之息侵蚀。

    龙息不在空气中消失,而是一路盘旋而上,由风吹向四面八方。山顶的天空已经形成了一顶云环,仿佛是一个雪花石的冠冕。按这形势下去遗忘之息必定会散布在不列颠的土地上,高文惊骇地想到,散布到不列颠人和萨克逊人的居住地,直到所有人都忘却为何荒原上会有石墙,为何格拉斯顿伯里有颓败的城堡,卡美洛的残垣断壁因何而起,多佛教堂中埋葬着何人的骨骸。等到不列颠岛上人人握手言和时也就是过去被遗忘在身后的时候,而王与圆桌的骑士们则首当其冲,因为他们剑上沾了太多血,因为说起他们的名字就非要说起杀戮不可。

    他忽然注意到一个事实:这巨龙已经惊人地衰老,似乎光是呼吸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高文半是疯狂地伸出手,抚摸巨龙宽阔的鼻翼,巨龙则一声不响,只半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不速之客。

    太阳骑士从魁瑞格那浑浊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浑浊的倒影。

    “你瞧,所有人都要忘掉了。”他轻声地说。

    龙呜咽一声。

    “就连兰斯洛特卿,就连贝狄威尔卿,他们都要忘掉了。没人会记得王了,也没人会记得卡姆兰了。只剩你我两个,你还记得王当年剑锋锐利,我还记得王...”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还记得王的什么?奥克尼的孩子眼中王的身姿分成两面,怎样都无法拼凑到一处。当年眼中流泪答应他把信寄给兰斯洛特卿的也是王,假装他死去而举办葬礼的也是王;为加雷斯和加荷里斯流过泪的眼睛也为兰斯洛特卿的真情流泪,——最终心甘情愿因他的固执而死的仍是那位王。

    “我还记得王。”高温最终说道,语调稍微向上挑,他回想起来被洛特王带着初次去格拉斯顿伯里觐见王的场景,那少女与母亲相像,行为举止却更有威仪,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到王座前,抚摸他头发,给他看佩剑,并答应他等到年龄之后在卡美洛的圆桌中给他留一个位置。她的确践守承诺。

    而现在他要是记得她的最后一个人了。

    龙巢的确人迹罕至,且光是巨龙的名声就能吓得乡人不敢走近山前半步,他不必在此长久守候。保险起见,高温离开前在山腰的石窟边屠宰了一只羊羔,他用剑锋戳进那小生灵的皮毛里,制造出锋利狭窄的伤口,让人以为是龙牙所为。格林格莱特在树下看着他,眼神平静,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启程回归。

    遗忘之息自山顶翻涌而下,弥漫在平原上,像是浪潮一样延伸至不列颠的每个角落。他行路太慢,格林格莱特已经不是小马驹了,于是他们终究要被雾气覆盖,成为被遗忘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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